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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今世醉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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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半個京城外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,又一次感謝這個朝代是沒有夜禁的,這讓我縱使一個人晃蕩的有些孤單,可也不至於去牢房裏學習本朝律法。

“小姑娘,怎麽這麽早就出來遛彎兒了,來碗餛飩唄。”

我擡起頭才發現天已漸漸放晴,剛才招呼的正是那位在雀辭樓對面擺攤的餛飩大嬸,只是她的身邊已沒了一個叫做碧桃的老嫗。原來,那個故事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,原來,我離開樂棲山已經半年了。

時間對於不易死去的我們啊,總是那麽不值得珍惜的,似乎今天過了還有明天,今年過了還有明年,這個五百年過了,還有下個五百年。可是看看這一路上的這些故事啊,哪一個不是敗給了時間的,以為還有機會去彌補麽,可總有些東西是彌補不了的。

“大嬸,來碗餛飩吧。”也許有一天這餛飩攤也就如那碧桃一樣的再不見了。

熱熱的餛飩沖淡了泡了幾個時辰涼水的不適,也沖淡了那段回憶帶給我的怪異情緒,那些都是虛的,實實在在的唯有手裏的這碗餛飩。

我要重新打起精神,去完成所有該完成的事,就像完成那些別人的故事一樣,我是專業的,必須要有專業精神。

魔道是與正道完全相對的存在,那裏是黑暗是殘忍是強者為王,沒有所謂的同情和憐憫,但這也正是最為值得稱讚的地方,一切陰謀和算計都暴露在外,所有的愛恨都變得深刻而清晰。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名為夜鷺的殺手,殘忍和單純這兩個極端的詞匯,只有在那樣的人身上,和那樣的地方,才可以得到完美的共生。

魔界的大門是一層厚厚的結節,易入難出,黑色的邪氣在結節周圍游走,像是吞蝕了邪惡的鬼魅,就等在那裏,準備著向每一個通過者發出致命一擊。

我想我需要強勢一些,只有強大的氣場才能免去那些若有若無的侵擾。絕對的強大,可以掩蓋掉所有的差異。

周身環繞著來自女媧石的上古神力,踏入魔界,步步堅定,這是個我從沒了解過的區域,可是我得來,來找墨玄,他到了如今這般田地,全都是為了我。

過了結節,內部的情境更加令人恐懼。有光,卻連光也是黑色的,四處散發著壓抑的氣氛,這種感覺,像是我曾路過的一個染了瘟疫的村莊,可是這裏的疫病卻是在這裏的每一員的心裏。四處都有面目猙獰長相怪異的魔對著我呲牙咧嘴,也許在他們的眼中我不過是一道美味的午餐。這些都是低級的魔,他們還不能夠掩藏那兇殘的面目,不過這也並不是他們原本的模樣,只是內心殘忍血腥的衍生,所謂的相由心生不過如此。也許他們都曾有如結節外的一切生靈一般的生活,也許他們的經歷更加慘淡,但,這都不是我能改變的。同樣是劫,有的飛天為神,有的化身為妖,有的墮下為魔,這都是不同的選擇,沒有什麽孰是孰非,只是我們都必須面對所選的結果罷了,只要不後悔,就是最好的選擇。

我隨手抓了個看得稍微順眼點的小魔物,看得出他是自出生就在這裏的,這樣才能對魔界足夠熟悉。

“這裏有沒有一匹名叫墨玄的狼?”一開口我自己都被語氣裏的冷冽給驚住了,是其實每個人的骨子裏都有強勢的一面的麽?五百年前不曾殺生的我,可以為了墨玄一連取了九條性命,現在隨性慣了的我,可以為了自保可以驟然提高了氣場。也許是我們一直都不曾認清自己罷了。

“你好大的膽子,竟敢直呼魔尊的名諱,不要命啦。”那個小魔物被我扯著前襟,腦袋擺來擺去顯得很是生動。

“魔尊?”我沒想到不過五百年墨玄就混到了這個份上,再看看現在依然法術一般修為一般什麽都很一般的自己,當真是慚愧到死啊。

“我是他的老友,帶路!”

“帶路就帶路嘛,兇什麽呀!”

他很不情願的帶著我向深處走去,越往裏頭情況越要好些,一些魔已經可以稍微美化他們的樣子,也不如低等的那樣戾氣外露。只是我發現非我帶路的這個,似乎與他們都不一樣,沒什麽修為,卻也沒誰敢欺負他。

“餵,你是從小就在這兒的?”我戳戳他。

“是呀,你個母狐貍有話好好說,別動手動腳的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是狐貍?”

“哼,我當然知道,我爹可是神仙。”

“哦?那你為什麽不跟他去天上?”

“我為什麽要去天上?我爹就在這裏啊,因為我娘是魔,我爹愛我娘所以願意留在這裏,再所以我也要在這裏。你別看這裏看著不怎麽樣,但在走一點就會好很多的,住習慣了會覺得這裏才好呢,你們這些外人呀,真是沒品位!”

我擡了擡眉頭,我有這麽沒品位麽?不過這一席話倒是讓我很是詫異,去過天宮的人沒有不向往的,不過說白了,也沒什麽好向往了,不過是所有的都在努力修煉想要去罷了,於是也就變得好了。說實話,呆在魔界這不是他的選擇,這是他父母的選擇,可他卻很享受的愛上了這個選擇,就這樣,不用拼命的修煉,不用去歷那些讓人脫變的劫難,安安穩穩的活著,誰又能說不是一種幸福呢。

“你真的是魔尊的朋友麽?”他忽然停了下來。

“怎麽了?不相信?”我對這個像個孩子一樣的小魔物很是感興趣。

“不是,只是魔尊性子有些古怪,若是……若是你找錯人了的話,肯能後果很嚴重哦。”

“到了麽?去叩門!”我看到前方是一團霧氣,估計該是到了。

我猜的果然沒錯,傳說中的魔宮就在這團霧氣的後面,漆黑的宮殿,屋頂尖銳而怪異,讓來者可以感受到濃重的壓迫感,不自覺的想要低下頭。

“墨玄住在這樣的地方會開心麽?”我不禁去想,還記得他在狼族的住所是個很美的院子,雖然他這個人稍微冷了點,可院中總是有開著的花。可是這個地方,我記得一路走來都是寸草不生的吧。

“魔尊叔叔,就是這只狐貍找你,你別生氣,她雖然兇了一點,但其實也還不錯。”

我將視線從屋頂上轉下,還是那一張眉目深刻的臉,還是一身黑衣,只是似乎成熟了不少,原本的青澀已經完全找不到影子,取而代之的是被時光刻下的痕跡,如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,渾身都充滿著血性。

“墨玄。”我輕聲叫他。其實我又後悔了,就像之前去找了楚漓一樣,去之前信誓旦旦、思路清晰,可是真的見到卻又全都亂套,這就是所謂的實踐永遠比理論困難。更要命的是面對墨玄比面對楚漓還要糟糕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面對這一塊老字號的桂花糖,知道它是桂花糖,知道它的牌子、味道、顏色、甚至知道裏面是放了幾分蜂蜜幾分糖,可唯一不知道的是上一次吃它的時候是開心還是難過,或者說,知道上一次吃它的時候在笑,可就是找不到喜悅的感覺。說白了,我還是沒有心啊。

可偏偏對面的墨玄看著我目光灼灼,很有點快要把我烤熟的意思。若說恢覆記憶之前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楚漓,對不起他的情誼,那麽現在我對不起的首號人物,必定是墨玄。試想一下,一個一直一直牽絆著情感的人,在五百年後終於出現在了眼前,可是卻要告訴他自己已不知情感為何物,多麽的殘忍呀。

“墨玄?你別看了,看得我發毛……”我知道我對不起你,可是已經把你對不起到魔界來了,我也不想的……

“小七。”墨玄突然上前一步,抱住了我,很溫暖,很安全的氣息,我總算是找到了一點點熟悉的感覺了,這讓我的負罪感減輕了不少。

他抱得很緊,緊的讓我不由的伸出雙手去回抱他。有涼涼的感覺出現在我的肩膀,我知道,那是他的眼淚。男兒有淚不輕彈,而像墨玄這樣的男子怕是更加不會輕彈,那麽,這些淚水他是積了多少年。這五百年我在靜默的睡眠中度過,可他卻在這黑暗之中廝殺,最後我還是這麽個樣子,他卻已是魔界的王。到底是我害慘了他,還是成就了他,那麽多的痛苦又該算在誰的身上,呵,這真是,多麽可笑的論題啊。

“你還好麽?我以為你……已經……”墨玄說。

“以為我已經死了麽?其實,我是真的死了,不,也許還沒死,好吧,我也不知道我死沒死。”我聳拉這肩膀,表示對於這個問題我很是無力,“你就當我沒死好了,是我師傅救了我,可是……可是我已經沒有心了……”最後一句話我說的很小聲,這是我第一次把這個事實告訴別人,可說的卻是這樣順暢,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們都會分享彼此的秘密。

“沒有心?那你怎麽樣?”墨玄顯然是沒有抓住我的重點。

“不會怎樣,只是……”我猶豫了一小會兒,“只是我不再有感情了,也感覺不到任何感情,喜怒哀樂都不行,只能通過表情和行為去猜測。不過我很聰明,一般都能猜中。”最後一句我是想表達什麽??

“小七,其實只要活著,就已經是恩賜了。”墨玄摸著我的臉頰,笑容很淡。

“我也覺得!”我回報了一個大大的笑臉,“我睡了五百年,半年前才醒,還忘記了以前的事,昨天剛記起來。哦,對了,我現在是渡魂師,可以掙錢還可以看很多別人的故事。”

“小七真厲害。只是小七是一想起來就來找我了麽?”

“嗯,算是吧。”畢竟我和楚漓是住在一處的。“你呢?還好麽?”

“挺好,不好的日子總是會過去的,只要堅持的活下去,總有好的一天,而今天是我這五百年來最好的一天。”我知道他這些年一定很辛苦,可正如他所說,不好的總會過去的,現在他是魔尊了,想必是可以喘口氣了。

“小七,陪我幾日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小安!”楚漓不知道是怎麽知道我來了魔界,但似乎每次我單獨離開時他都會出現,“你不是要吃胭脂糕麽,老字號裏今天新做了,我們去買。”楚漓說的要點急促,顯然這個理由很是站不住腳,是以還加上了一只胳膊攬住我的肩膀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去晚了就沒了。”

“楚漓?”墨玄用了很奇怪的語調。“是你?”

“魔尊。”

楚漓叫得很平常,但顯然墨玄是不太喜歡這個稱呼的,剛才的溫柔,讓我險些忘記了當年修補內丹時造成的副作用。

“我要帶小安去買胭脂糕了,她現在姓念名安,不是白氏的小七。”楚漓扳過我就走,完全不給我發言的機會,兩步後,才聽到了墨玄的聲音。

“最後一次。”

我不理解是什麽意思,可我也沒有停下的意思,因為從記憶中我知道了墨玄的心思,可我還有很多事要做,不可能留在魔界,而多留一刻便是給他多一分希望,這樣太過殘忍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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